在当前中国教育中,减负成为了一个最响亮或最特殊的概念。无论是教育界还是社会层面,全国上下都在围绕“减负”目标发力。“双减”实施两年以后,学生的负担到底减得怎么样呢?
日前,新教育研究院院长、中国教育三十人论坛成员李镇西在线上开展了关于“双减”效果的调查,其中,认为现在孩子的课业负担“适当”的人达60.79%,作业量减少是大家满意的主要原因。但初中主科作业依然较多、“评价不变,减负空谈”也成为大家对现状不满的原因。
近日,中国教育三十人论坛举行,众多专家学者围绕“教育源头减负”这个话题进行了讨论。
建立低竞争、低评价、低管控的教育生态
“当前,这一轮减负面对的教育背景和社会背景,跟过去已经大不相同了。突出的特点是少子化和老龄化,学龄儿童大幅减少,学习压力以及‘内卷’严重。同时,还面对高学历人才‘过剩’和基础劳动力缺乏的情况。”国家教育咨询委员会委员、21世纪教育研究院名誉理事长、中国教育三十人论坛成员杨东平表示。
如何从源头减负?杨东平称,中国需要新的教育哲学,需要实质性的教育制度变革,实行自上而下的顶层制度变革,实行“源头减负”,而不是仅仅在学校和家长的层面上做“末端减负”。
“进一步推进‘双减’,需要顶层的制度改革,考试制度、升学制度、评价制度不改,仅仅让老师和学生去改,这是不现实的。”
杨东平认为,把减负转化为具体的教育实践,首先是要树立新的教育观、学习观、学生观,形成低竞争、低评价、低管控的教育生态。
北京师范大学教授、中国教育学会名誉会长、中国教育三十人论坛学术顾问顾明远表示,当前教育面对着种种挑战。当我们展望2050年,我们应该继续做什么?我们应该抛弃什么?我们应该创造什么?
顾明远认为,教育永远要将培养学生的理念信念、道德情操放在首位。教育的本质就是提高人的生命质量和生命价值。“学校是学生集体学习、共享学习成果的最好场所。我主张学习不能讲竞争,现在学校讲竞争,学习讲竞争就扭曲了孩子的心灵。”
香港大学荣休教授、原副校长程介明提出同样的担忧。他在线上演讲时谈到,社会已经不是原始的工业社会形态了,这是全球面临的时代挑战。教育如何摆脱纯粹的经济话语?这就需要重新思考教育的目标、重新定义教育质量。
程介明表示,社会的发展需要自信、从容、有尊严的一代。他提出了四个思考:把素养放在舞台中心,如何培养品质高尚的人才;深化学习话语,如何把学习还给学生,让学生成为学习的主人;如何为师生开辟空间,避免成绩、考试、学历占据全部空间;如何淡化“尖子生”,变为多元概念。
清理功利化、短视化的教育行为
北京师范大学国家高端智库教育国情调查中心主任、中国教育三十人论坛成员张志勇建议,教育要健康发展,政府层面应该有所作为:一是清理功利化、短视化的教育行为,要给教育战线创造一个健康发展的外部环境;二是在教育公平配置上下功夫,实现教育资源均等化、公共服务均等化,从源头上解决教育“内卷”;三是要给改革和创新提供更好的制度环境。
当前,社会和学界有人认为“减负就是不让孩子学习”。张志勇表示,这其实是对减负政策的误读。减负是在调整教育结构,让德智体美劳的结构和谐起来,是在调整学校教育、家庭教育和社会教育结构,让孩子减过重的部分、补不足的部分,让孩子们的学习健康起来、环境更好起来。
“我们的教育生态在很多地方已经被破坏了,以升学为第一目标,而不是以育人为第一目标。在这样的情况下,德智体美劳的体系被肢解了,学校、家庭、社会教育同质化了,家庭教育则是补课、作业。”
张志勇称,说到底是立德树人的要求没有完全落实到体制机制上,教育的指挥棒在中小学实际上是考试分数和升学率,“这是一个必须解决的老大难问题”。
北京师范大学中国教育创新研究院院长刘坚也表示,减负重要的是学生选择自己喜欢的事。学生在喜欢的事情上花费的时间可能很多或更多,但学生并不觉得是负担。
刘坚及团队跟踪调查发现,能够保证每天睡眠时间充足,保证每天体育运动一小时,保证每天有营养早餐、不出现手机依赖、可以每天自主阅读半小时以上的中小学生,在学业成绩和幸福感上都表现很好。
杨东平称,现在的过度教育,是以提前教育和过度操练为主。他认为,要从源头上减少课程数、学时数,大幅度降低教学难度、考试难度。同时,教育从源头上减负还要推行小学的全科教师模式,改善教育生态,改革并适时地取消中考,促进高中教育的发展和多元化均衡。
高中多样化发展是源头减负的重要途径
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教育体制机制改革研究所所长、研究员王烽认为,之所以学生学业负担重、竞争激烈,最重要的原因是教育体系没有给人才多样化成长提供丰富的机会。
“一方面是教育内容严重脱离实际、脱离社会。另外一点,从小学到大学,学校都是排了序的,所有家长肯定愿意往排在前面的学校挤。当前很多普通高中过于单一,不够多样化。”
王烽认为,坚持高中阶段的多样化是源头减负的重要途径和关键点。“高中阶段是教育体系的腰部,如果它不多样化,整个教育体系就没法多样化,而目前它却是一个瓶颈”。
王烽谈到,推进高中多样化有两条路径。一是学校多样化。一批中职学校和一批普通高中可以办成综合高中,将来形成高中阶段的普通高中、职业特色的综合高中和中等职业学校三大高中阶段学校体系。“在职普分流的国家,比如欧洲,学校多样化显著,比如语言高中、艺术高中、职业教育。美国高中办学采取的就是综合高中模式”。
二是课程多样化。“我们国家的高中课程中,学校自主权少,学生选择权有限。课程没有难度梯次,或者有难度梯次,只不过分成普通班和实验班”。
王烽认为,实现高中多样化首先要扩大高中教学自主权,特别是校内课程的学分设置,还要加强课程资源和师资建设。同时,初中和小学阶段一定要减课,让学生广泛接触实践。从小学到高中,职业生涯教育要跟上。此外,还需要开拓升学路径,加强区域的教育资源统筹。
课内课外需双向发力
原国家副总督学、教育部基础教育司原司长、清华大学教授王文湛认为,工资制度、劳动制度和社会观念是当前分配、分工、分层的决定因素。“所以说,学生负担重,源头在社会,不在教育”。
谈及中小学负担重的原因,王文湛表示,从教材角度来看,我们的教材说难也不难。在中国、美国、俄罗斯、英国、德国、法国、澳大利亚、新加坡、韩国、日本10个国家中,中国教材的难度大多排在第4-6位之间,属中等水平。
“跟过去相比,当前课程内容分量大了,课程越来越多了。课程难度也增加了,过去高中不讲微积分,现在讲了。现在高中不讲三角,把三角挪到初中了。过去小学不讲代数,现在讲了”。
王文湛介绍,学习时间长也加重了学生的负担。我们的学生有大量的作业,且作业质量并不高。
校内减负校外补也是中小学生负担重的原因。王文湛表示,“双减”政策出台以后,校外培训情况有所好转,但还远远没有解决问题。
“课后延时服务”满意度调查
“课后延时服务”是国家“双减”政策下的一项实践措施,其直接目标是帮助家长解决学生放学后无人接送的难题。“课后延时服务”实施已有两年多,教师、家长和学生感受和评价怎样?
李镇西近日在线上开展了关于“课后延时服务”的调查。调查共收集有效样本31205份,覆盖了全国31个省(自治区、直辖市)。
调查结果表明,自从开始“课后延时服务”,师生在校时间加长,普遍反映压力与负担都在加重。调查中,教师反馈统一的“课后延时服务”无法实现个别学生的单独辅导,兴趣培训、社团以及拓展活动等“延时服务”没有足够的师资与场地,延时服务的类别逐渐变成文化课补习。
有教师反映工作时间过长,以至于没有充足的时间备课、教研、充电,甚至晚上和周末的时间被各种会议挤占,导致无法照顾家人,就连自己的身体健康也受到影响。
对“课后延时服务”课酬,教师的主要反馈是课酬未发、少发、迟发或发放不合理、不均衡、不公开,经费有挪用情况。同时,教师也反馈课后延时服务课酬太低。
家长们普遍反映自己接孩子的实际难处得以解决。一部分家长反映被要求参加延时服务。不少家长对于“课后延时服务”带来的问题提出异议,比如户外活动减少、放学安全隐患、用餐时间推迟、近视问题加剧、睡眠时长不足。
李镇西认为,“课后延时服务”政策的执行要关注到城乡差异,因地制宜。可以充分发挥社区的作用,引进社会资源,招募志愿者或义工。
他建议,课后延时服务可以引进校外专业人员或有资质的教师承担。同时,应该有充足的经费保证,财政适当补贴学校,家长适量出钱购买服务,支付教师合理的加班课酬。
文字:赵翩翩
编辑:付磊
编审:常悦
终审:郝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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